苦不苦,有關係
疫情爆發後,第一線的護理師、醫師最辛苦,除了自己要非常小心,還要擔心會不會把病毒帶回家裡,甚至國內外都有護理師、醫師乾脆住醫院宿舍,以跟家人隔離的方式保護家人,十分偉大。38歲的Barham醫師,是位耳鼻喉科醫師,疫情中還是得負責執行氣切手術(在脖子動手術,讓呼吸器直接往患者喉嚨供給氧氣),鼻腔內視鏡檢查等高感染風險的醫療。想到家裡5歲跟太太肚子裡的小孩,僅管有醫療等級的防護,Barham醫師還是擔心自己會染疫,特別是這期間的確有其他醫師,不是沒有防護,卻接二連三地感染新冠肺炎。Barham醫師納悶,自己是運氣特別好? 防護做得更嚴密? 還是頭好壯壯天賦異稟?
Barham醫師回想自己是所謂的超級味覺者 (supertaster),對苦味特別敏銳這件事,勉強算得上是種天賦異稟。同樣的咖啡,花椰菜,超級味覺者會嘗到濃濃的苦味,一般味覺者覺得苦但不會太誇張,而無苦味覺者(nontaster)則是吃不出苦味。三種人可以用簡便的味道試紙粗略分辨出來,如果用TAS2R38基因的基因型,則可以更客觀地分辨三者。TAS2R38是上呼吸道上皮細胞膜上的受體,可以接受苦味分子像是phenylthiocarbamide (PTC)的刺激。TAS2R38 基因上有三個值得注意的變異點,以蛋白質序列的變異來說明分別是A49P、V262A、I296V。三個變異點一起考慮的話,人群中TAS2R38最常見的基因型為TAS2R38-AVI跟TAS2R38-PAV兩種。大致上來說超級味覺者是TAS2R38 PAV/PAV同型合子,一般味覺者是TAS2R38 AVI/PAV異型合子,而無苦味覺者是TAS2R38 AVI/AVI同型合子。
世界上這兩種haplotype的分布大抵如下面圖表,就像我們前面幾篇考古文,非洲隊已經多走了好幾個世代,所以基因型多了AAI這種haplotype。東亞隊明顯比歐洲隊苦味濃(PAV比AVI多)
跟電影類似,Barham醫師的研究也有三部曲。剛開始Barham醫師恰好認識一對先生新冠肺炎很嚴重,太太沒事的夫妻。用試紙檢查這對夫婦,Bingo,先生是無苦味覺者,而太太正是超級味覺者,跟自己沒事,同事染病的結果吻合。當2020年4月,失去味覺是新冠肺炎早期症狀之一的研究公布,Barham醫師再也按耐不住,決定拍續集。他開始進行回溯性研究,在醫院收集100個新冠肺炎的病人,用試紙分類的結果顯示其中沒有人是超級味覺者,79個有輕到中度症狀的感染者屬於一般味覺者,而21個需要住院的重症感染者都是無苦味覺者,再次完美吻合Barham醫師的理論。沸騰的Barham醫師馬上著手第三部曲,砸重金拍前瞻性研究。2020年7-9月,Barham醫師研究團隊收集了1,935 個有接觸史,但尚未發病的醫療工作人員或非新冠肺炎患者。其中25%是超級味覺者,50%是一般味覺者,另外25%是無苦味覺者。在研究期間,共有266位參加者確診被病毒感染。無苦味覺者不但佔大多數,而且症狀也持續比較久。相較於超級味覺者平均5天,一般味覺者平均13.5天,無苦味覺者症狀平均持續23.5天。55個需要住院的嚴重感染者中,47人是無苦味覺者,沒有人是超級味覺者,再次支持超級味覺者對新冠病毒免疫力特佳的理論。
從觀察一對夫婦到前瞻性的兩千人研究,Barham醫師三部曲的研究,說明苦味感受的表現型,或者延伸的TAS2R38基因型,是新冠肺炎嚴重程度的生物標記 (biomarker)。舉凡生物標記的研究都要注意一件事,相關不保證蘊涵因果 (correlation is not causation),上述的研究並沒有直接說明,超級味覺者不容易染疫是因為T2ASR38味覺受體的關係,聽起來有點怪對不對? 研究中就只有TAS2R38基因型這個控制變因呀,如果不是TAS2R38味覺受體,那還可能是誰造成新冠肺炎嚴重性的差異? 仔細想,控制變因可不一定只有TAS2R38基因而已,如果考慮上一篇介紹過連鎖不平衡(Linkage Disequilibrium),與TAS2R38基因型屬於同一個連鎖不平衡區域的基因,或增強子(enhancer)所引起的其他性狀表現型,說不定才是決定對病毒是否有抵抗力的原因。儘管上述吹毛求疵的論述,根據2015年還沒有新冠病毒之前發表的研究,刺激TAS2R38真的可以增加上呼吸道的免疫力,所以說TAS2R38苦味受體的抗病毒功能,還是最值得優先研究。難怪Barham醫師也表示,如果TAS2R38苦味受體真的有免疫功能,那是不是可以發展模擬吃苦的藥物,用來增進上呼吸道的免疫力?看起來三部曲之後,Barham醫師的故事還沒結束,大家再等著看下去。
附註:
在東亞人種,TAS2R38基因型是否能預測新冠肺炎嚴重程度,還要研究才能確定。
參考資料:
第二部曲
第三部曲
TAS2R38免疫功能的研究